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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4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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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于节帅,公归公,私归私,陌刀营将士豁出性命守住城门,将你们等来,付出的代价不小,末将不能不给将士们交代……”李嗣业语气平静地道:“潼关之战,安西军陌刀营当为首功,蜀军辅之,方克此关,鲜于节帅认同否?”
    鲜于仲通干巴巴地笑:“那是自然,呵呵,刚才老夫失言了,陌刀营浴血厮杀,终克潼关,陌刀营壮哉。”
    鲜于仲通是聪明人,聪明人绝不会干傻事,尤其懂得识时务。
    跟一个手执四十多斤陌刀,浑身血迹斑斑的魁梧猛将当面争功劳,鲜于仲通再傻也干不出这事儿,李嗣业此刻就算把鲜于家的祖坟刨了,鲜于仲通都得忍着。
    潼关内战事未毕,蜀军和陌刀营将士们仍在清理零星负隅顽抗的叛军,以及收编俘虏,打扫战场。李嗣业仍是满身杀气,气势如虹。
    见鲜于仲通认怂,李嗣业也不客气,别的事情能谦让,但战场上的军功却是分毫必争,安西军的风格就是公正,大家拼命挣来的军功凭什么客气让给别人?
    顾公爷叫你一百声“鲜于伯伯”,那也是私交,断无让出功劳的道理。
    一番对话后,鲜于仲通与李嗣业之间的气氛有些僵冷。
    李嗣业倒也不是纯粹的莽夫,基本的情商还是在线的。见鲜于仲通脸色有些难看地骑在马上,左右环顾假装看风景的样子,李嗣业忽然哈哈一笑,一手拎着陌刀,另一只手伸出来拎住鲜于仲通的玉带,微微用力一提,竟将鲜于仲通整个人从马背上提了下来。
    鲜于仲通大惊失色,面前这个身高差不多九尺的魁梧大汉满身血迹,如同一尊毁天灭地的杀神,一手拎着一丈多长的大陌刀,另一手拎着他,怎么看都是一副要宰了他过年的架势。
    “李将军,你要作甚?你我是友军,不可胡来!……潼关之功让给你了,全都给你,蜀军分毫不取如何?”鲜于仲通情急之下,先拿节操出来顶一顶。
    李嗣业哈哈大笑,将鲜于仲通放到地上后,狠狠一巴掌拍得鲜于仲通内腑五脏翻腾移位,喉头甚至感到一股淡淡的腥甜味。
    “哎呀,鲜于节帅,你我前些日还曾在襄州城里饮过酒来着,记得那次饮酒你我倾盖如故,若非顾公爷尊您为长辈,你我早就兄弟相称了,我麾下的陌刀营将士今夜打得艰苦,战死的也不少,兄弟们都巴巴指望着挣点赏金,今夜的功劳大家都清楚,末将实在没法徇私,您说呢?”
    鲜于仲通脸色苍白,但还是松了口气,勉强笑道:“老夫说过,破潼关之功以你陌刀营为首。”
    李嗣业又拍了拍他的肩,豪迈笑道:“有鲜于节帅这句话,末将就放心了,咱们公私分明,不要为了此事伤了和气。哈哈,回头末将掏钱请鲜于节帅饮酒,蜀军各位将军都请上,咱们不醉不归。”
    鲜于仲通点头:“好,好。”
    李嗣业停顿片刻,挠着头道:“咦?我记得刚刚鲜于节帅说此次破潼关之功你分毫不取?我没听错吧?”
    鲜于仲通面无表情道:“不,你听错了,老夫没说过。”
    李嗣业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拍得啪啪脆响,鲜于仲通眼皮直抽抽,这是个狠角色,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拍了几下脑袋后,李嗣业喃喃道:“莫非我刚刚幻听了?”
    鲜于仲通仍然面无表情道:“没错,你幻听了,很严重。”
    李嗣业忽然一脸憨厚地笑道:“破潼关之功以陌刀营为首,剩下的那点微末功劳只是些汤汤水水,蜀军受之如同鸡肋,鲜于节帅不如索性大方一回,将全部功劳送我算了,下次若有机会,我陌刀营再还上这个人情如何?”
    “李嗣业,不要太过分!老夫忍你很久了!”
    ……
    距潼关五十里外的安西军大营,一骑快马飞奔入辕门。
    大营内,安西军将士披戴整齐,枕戈待旦,一旦有军令马上就能出发。
    帅帐内,安西军众将齐聚,围在沙盘边寂静无声。
    “报——!陌刀营与蜀军已拿下潼关,守关叛军半数逃往长安,余者或降或死,陌刀将李将军和鲜于节帅向大营报捷!”
    顾青长身而起,喜道:“果然破了潼关么?好!”
    帅帐内短暂的寂静后,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众将纷纷喜笑颜开恭贺顾青。
    “恭贺公爷,潼关已破,长安如探囊取物,平叛首功舍我安西军其谁!”常忠大笑道。
    沈田亦笑道:“洛阳,潼关,长安,皆被咱们安西军拿下,大唐的江山还得靠咱们安西军,朔方军那点斤两……呵呵。”
    顾青身边的段无忌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儿,笑容渐渐收敛,沉声道:“各位将军莫怪学生扫兴,潼关已破,下一步叛军必然疯狂反扑,伪帝安庆绪在长安称制,叛军不会轻易弃守长安,接下来恐怕有一场恶战,如何调兵遣将,还要靠顾公爷金手点拨。”
    帅帐内众将顿时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顾青瞥了一眼沙盘,笑道:“先庆功,传令全军将士高兴几日再说,叛军会反扑,但不见得多疯狂,丢了潼关,他们想必已清楚,从今日起,王师与叛军的攻守之势已转换,现在轮到咱们进攻,而叛军只能仓惶防守了。”
    “派人向庆州城天子御驾报捷,请朔方军配合夹击战略,向南方缓缓推进,给叛军造成压力,安西军固守潼关,并将伺机分兵寻找战机,逐一歼灭长安以外的叛军,两军对长安呈合围之势,以乱叛军军心。”
    “全军拔营,开赴潼关,派出斥候严密监视长安城附近叛军兵马调动情况,随时回报。”
    连串命令下达后,帅帐外的大营空地上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显然外面的将士们已经知道潼关收复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收复潼关对整场平叛之战意味着什么。
    太平,好像真的不远了。
    全军欢呼过后,在将领们的命令下,大军拔营西进,向潼关开拔。
    此时,天边已见鱼肚白,黎明前的第一抹曙光刺透黑暗,投射在大地上。
    ……
    蜀中,益州剑南道节府。
    李隆基的临时行宫便在剑南道节府内。
    鲜于仲通率蜀军入关中平叛,李隆基来到益州后发现整座节府几乎人去楼空,只剩了几名重要官员维持剑南道的行政运作。
    跋山涉水来到蜀地,剑南道节度使却已不在,没有收获预期中的风光迎接仪式,李隆基心中原本有些不悦,然而想到勤王圣旨是自己亲自颁下的,鲜于仲通也是奉旨出兵,李隆基倒也没法挑理了。
    最宠信的右相杨国忠被杀了,最宠爱的妃子杨玉环跑了,如今的李隆基心情寥落得像厂长和小姨子跑路后的温州皮革厂下岗职工。
    禁军的哗变虽然被陈玄礼压了下来,但也造成了很多后遗症,李隆基表面上原谅了禁军哗变,当众发誓既往不咎,但李隆基心里已彻底不相信禁军了。
    于是这一路上李隆基暗中密旨调集沿途地方军队随驾护侍,甚至连官府和商贾地主私下募集的团结兵也照单全收,当天子圣驾到达益州时,李隆基的队伍多了许多军队,只论人数的话,几与禁军将士相等。
    一个七十岁且痛失爱人和宠臣的老人,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维系自己的安全感了。
    李隆基在剑南道节府的日子过得颇为惬意,不过比当初在长安时还是勤勉多了,他开始恢复了当年的开元圣人的模样,每日与朝臣议事,也亲自批阅各地辗转送来益州的奏疏。
    然而从上月起,不知为何,各地官员的奏疏却已收不到了,李隆基发现自己案头的奏疏越来越少,最后一本都没有时,顿觉有些不对劲。
    直到今日,高力士一脸仓惶地匆匆入殿,告诉了他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太子李亨在没有任何请示的情况下,竟然在灵州登基即位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君王迟暮
    安禄山谋反,杨玉环离开,风烛之年的李隆基其实已经心灰意冷了。
    大唐的历代皇帝从来都是雄视天下,威服四海,就算武后时有两个不争气的,但朝堂上掌权的人也是强势至极,四方蛮夷莫敢不从。从来没有过被叛贼打得丢了京城抱头鼠窜的皇帝。
    李隆基算是开了先河,尤其是在他的前半辈子,他还是被天下臣民众口齐颂,赞他远迈太宗高宗皇帝的盛世明君。
    结果明君回首一掏就丢了京城和一半江山,光鲜亮丽的盛世一夜之间风雨飘摇。
    百年后的史书上,该如何评论他这个皇帝?
    李隆基已经七十岁,这辈子注定无法翻盘。叛乱或许能平定,但他已不可避免地永远钉死在大唐历代皇帝的耻辱柱上,后人说起他来,开元盛世值得一提,但更浓墨重彩的是他差点当了亡国之君。
    听到太子李亨在灵州即位的消息,李隆基心神俱裂,惊怒之下当即就想下一道圣旨颁行天下,告诉天下人太子得位不正。
    然而心里某个角落有个神秘的声音反复说着一句话,“卸下了权力,也卸下了压力,真好”。
    是啊,真好,从此不再是皇帝,也不必再背负重担。
    李隆基已经七十岁了,他的雄心壮志早已消磨殆尽,他的帝王气象里充斥着暮气与压抑,他像一只血统高贵的宠物狗,虽然锦衣玉食一生,可年迈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再讨主人欢心了。
    “便如此吧……”李隆基坐在蒲团上,失神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
    高力士躬身站在他面前,神情寥落悲戚,垂头不语。
    李隆基耷拉的眼皮缓缓睁开,得知李亨登基的那一刹,他整个人精气仿佛全泄掉了,此刻的他像一具又干又老的皮囊。
    “太子灵州登基,有多少朝臣拥戴?”李隆基缓缓问道。
    高力士轻声道:“长安失守后,朝臣流落四方,有些跟陛下您来了蜀中,还有些跋涉千里到了灵州,效命于太子麾下。据老奴收到的消息,太子登基大典那日,约有二百余朝臣参与大典……”
    李隆基嗯了一声,又道:“郭子仪,安重璋,高仙芝,顾青他们这些握有兵权的人呢?他们是何态度?”
    高力士迟疑了一下,艰难地道:“诸将皆愿拥戴太子登基,安重璋,顾青等无法参与大典者,亦亲笔上疏愿拥戴,并以君臣礼遥拜太子。”
    李隆基的眼睛赫然睁大,眼中露出骇人的锐光,随即锐光缓缓消退,像一只油尽的灯,渐渐熄灭在瞳孔中。
    “朕待诸君不薄,为何今日皆弃朕而去?”李隆基伤神叹道。
    高力士跪倒在李隆基面前,泣道:“陛下,老奴绝不会弃陛下而去,老奴一生只愿为陛下所驱使。”
    李隆基也流下泪来,起身扶起了高力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此生幸识高将军,时穷境殆之际,唯有高将军与朕同祸福……”
    二人痛哭半晌,高力士平复了情绪,道:“陛下,事情尚有转圜,太子殿下未奉诏命,私自称帝,是为大逆也,陛下只消一纸圣旨昭告天下,称太子得位不正,天下臣民必不认其为皇位正统,转而再奉陛下为天子。”
    李隆基苍凉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能想到的,难道太子想不到吗?他在登基之前必然已有了周全的准备,否则你以为郭子仪,顾青他们为何会拥戴他?自然是提前与他们有过接触了,如今兵马大权皆在这几个将军手中,只要他们愿意拥戴,太子的皇位就算坐稳了。”
    高力士急道:“这几人食君俸禄,怎可背着陛下做下如此不忠不义之事?陛下当修书一封质问……”
    李隆基摇头叹道:“罢了,大势已去,给朕留点体面吧,修书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高力士急得跺脚道:“陛下,这可是皇位啊!天授之权,岂可轻易与人?”
    李隆基神情落寞地盯着大殿内的一盏孤灯,轻声道:“天授之权,却被朕糟践得一塌糊涂,太子此举再是大逆,终归是他在灵州收拢败军,平叛除贼,而朕,却对平叛之事撒手不管,躲到蜀中逃避战乱,朕不如他。”
    高力士气道:“陛下是万乘之尊,自然不可立危墙之下,可皇位却不容他人觊觎,它应是陛下的,陛下说禅让,才轮得到太子,否则便是得位不正。”
    李隆基叹道:“高将军,朕已七十岁了,天寿不远矣,这个皇帝就算继续当下去,还能当几年呢?天下臣民平叛杀敌之时,朕做了什么?待到叛乱平定,朕还政于都,天下臣民如何看朕?”
    “罢了,便如此吧……”李隆基萧然长叹,君王此刻意气已尽。
    高力士急道:“陛下,难道真就承认太子称帝了吗?”
    李隆基点头:“叛乱未平,天家不宜再生波折,否则这座江山真就保不住了,太子当了数十年,也该轮到他了,太子登基可有颁布即位诏书?”
    “有,灵州登基,大赦天下,尊陛下为……太上皇。”
    李隆基阖眼,又道:“还有呢?”
    “封赏朝臣,几位重臣皆有加封,其中顾青被晋为蜀国公,封天下兵马副元帅……”
    李隆基摇头,叹道:“竖子无谋,顾青,猛虎也,不可不防,只可囚于樊笼,岂可纵之山林?就算加封,亦当加衔,怎可晋爵,这道加封旨意若下,天下还有何人能制他?太子难道没想过平叛以后怎么办吗?”
    高力士低声道:“想必太子与谋臣有过商议。”
    李隆基缓缓道:“顾青麾下安西军势大,战力亦是大唐精锐中的精锐,他若有反心,其祸不逊安贼之叛,我李家皇室岂能再坐江山?”
    “高将军,命舍人修书一封,告诉太子,当以天子名义令安西军主动进攻关中,在平叛之战中尽量消耗安西军,待到平叛之后,可封顾青为相,顺势撤免武职,并将麾下安西军拆分,将士分任各地,如此方可永消此患。”
    高力士恭敬应命。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再以太上皇的名义下诏颁行天下,就说朕年事已高,不克繁务,故禅位于太子亨,愿新君不负祖宗社稷,克己履新,复我大唐盛世。”
    高力士神情悲戚地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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