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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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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笑道:“县令对权贵说,你不准圈占民间土地良田,权贵当你的话是放屁,理都懒得理你,脾气差一点的说不定直接派人干掉你,比如今夜这一次。但如果一个宰相对权贵说,你不准圈地,权贵再是愤怒,也不敢拿宰相的话当耳旁风,因为宰相的权力和势力,有的是办法让权贵当不成权贵,明白我的意思吗?”
    “欲变世局,先强己身。自己的翅膀硬了,才有向权贵和世间不公正宣战的实力,如果无法改变,便索性凭实力打碎一切,以你的意志重建秩序,亲手制定你想要的游戏规则,任何人违反你的规则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宋根生垂头,若有所思。
    顾青笑道:“你还想辞官吗?”
    “我……”
    顾青伤感地看着廊下停满的一排排亲卫和好汉们的尸首,道:“他们豁出性命保护你,为的是什么?或许为了世间的公义,但我觉得更多的,他们是为了给苍生留一些希望,一位好官便是一颗希望的种子,世上的好官多了,苍生才有好日子过,如果这位好官只是经历了一次挫折便心灰意冷辞官归乡,他们也不会怪你,但九泉之下,想必应有一点失望吧……”
    宋根生咬了咬牙,道:“这个县令,我还要继续做下去!”
    抬头目注顾青的眼睛,宋根生一字一字地道:“不仅要做下去,我还要升官,我要当刺史,当节度使!”
    顾青扭过脸,道:“你别这副吃人的表情,搞得好像黑化了一样,先老老实实当好县令,从今以后,你用心学一学官场规矩和经验,把官场上的人和事琢磨透了,你才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就算没有我的帮忙,你也能独自应对各种麻烦和难关。”
    宋根生点点头,随即不安地道:“你回长安后不会有麻烦吧?咱们全歼了济王的死士,他难道会善罢甘休?”
    顾青冷笑:“派出两百死士千里奔袭,刺杀朝廷任命的县令,你觉得这件事能瞒得住天子和朝堂?”
    “这……”
    “我回到长安后,不是济王会不会善罢甘休,而是我肯不肯善罢甘休的问题了。这件事我们占着理,你怕什么?等着吧,今夜济王府死士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长安,济王会吓尿的。天子可不是什么讲究血肉亲情的人,当年三位皇子说废就废了,这位济王殿下恐怕也没个好下场。”
    “当初济王胆子为何如此大,敢派那么多死士出长安刺杀我?”
    顾青笑了:“因为济王没想到我这个变数,他以为派一群死士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杀了,事后找个替死鬼一推,这件事便算完结。可他没想到我竟然敢不顾一切回到青城县,也没想到李姨娘能召集如此多的江湖好汉与死士们对决,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皇子,你以为他有多么的老谋深算?只死一个县令,他有能力把事情压下去,但死了两百个死士,事态可就不由他控制了。”
    ……
    天亮后,县衙内的善后事宜差不多处理好了,冯阿翁从县城里雇了许多马车,将尸首和兵器装上车,盖上白布离城而去。
    死士的尸首全部被葬在一块无人的野地,战死的亲卫和江湖好汉们则被运回了石桥村,在村子半山的瓷窑对面山上,开辟出一片墓地,将所有亲卫和江湖好汉们的遗体装殓入棺,葬入土中。
    下葬那日,顾青和宋根生领着全村老少,齐刷刷地跪在众好汉的墓碑前,天空飘着凛冽的冬雨,冷得令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可石桥村的老少仍在雨中一动不动地跪着。
    村民们对县衙发生的一切仍有些不大了解,可是顾青回来了,宋根生也回来了,他们虔诚而悲恸地跪在墓碑前,村民纵然不甚明了,但他们知道,这片土地里埋葬着的人一定做过某件惊天动地的事,他们一定为了某个人,某件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样的人,值得一跪。
    葬礼过后,新伤未愈的张怀玉冷着脸向村民们宣布,石桥村将新建一座烈祠,祠堂内将供奉所有为石桥村拼过命的人,他们的名字将会刻在牌位上,供享石桥村世代村民香火,他们的事迹将会被记入村志里。那些为了世间公义和芸芸苍生付出过生命的人,永世被历史所铭记。
    顾青没急着回长安,他受的伤不轻,无法长途跋涉,再说他也要等此事在长安的反应,等着它慢慢发酵。
    在村里给张九章和李光弼各写了一封信后,顾青便安心留在村子里养伤。
    信送到长安后,张九章和李光弼会知道怎么做的。
    冬日的雨冰寒刺骨,河面上结了冰,山林村庄一片萧瑟,院子里光秃秃的银杏树只剩嶙峋的枝桠摆出各种诡异的形状。
    顾青和张怀玉并排半躺在屋子的两张胡床上,两人的中间点了两盆炭火,饶是如此,顾青仍觉得冷,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张怀玉身上的伤也不少,那晚的厮杀,她几乎在鬼门关上走了好几个来回,身上背上腿上伤口无数,直到今日养伤,她的脸色已然很苍白,失血过多只能慢慢补回来。
    漫长的养伤日子,大多数时候很无聊。顾青有心跟张怀玉叙叙旧,无奈张怀玉像个闷罐子,很少搭理他。
    “村里比以前变化很大,建了很多新居,也迁进来了许多外村人。”顾青耷拉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嗯。”张怀玉回以淡淡的一声。
    “我家没被你一把火烧了,我很欣慰。”
    “嗯。”
    “但我发现我家的厨房好像不对劲,有火烧过的痕迹,而且屋顶也翻修了。怎么回事?”顾青扭头看着她。
    张怀玉脸上闪过一抹赧然,镇定地道:“你走以后,我试着自己烧火做菜,灶里添的柴太多,不小心把厨房烧了……”
    顾青嘴角露出霸道总裁式的狂拽酷炫笑容,压低了声音道:“女人,你在玩火……”
    啪!
    一块晒干的肉脯砸中了顾青的脸,霸道总裁的冷酷形象瞬间破功。
    顾青挫败地躺了回去,幽幽叹气。
    张怀玉是个寡言但心眼实在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往往做事一根筋,认准的事情会一直做下去,谁都劝不住。这样的女孩如果真心站在自己这一边,往往比谁都忠诚,宁死不移其忠。
    但是,她却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对象。
    相比之下,长安城的张怀锦便很适合聊天了,顾青不管什么话题张怀锦都能稳稳接住,有时候顾青没话题了,张怀锦还能主动制造话题强行尬聊,如果顾青不搭话,她能假装顾青搭话了,就这样自言自语一整天。
    不知为何,顾青在长安时特别想念张怀玉,但此刻在张怀玉身边时,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张怀锦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然后顾青有些惊了,两世凭实力单身,任何诡异离奇的爱情都能完美躲闪过去,这一世心里居然同时挂念两个女人,心口的朱砂痣和蚊子血,两个女人时常对换,明明仍是单身,却宛如渣男般朝秦暮楚……
    直男突然变成了渣男,所以,人设是在什么时候悄悄崩掉的?
    顾青在默默反省自己的时候,张怀玉却忽然开口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顾青一愣:“什么怎么做?”
    张怀玉看着他的眼睛,道:“回长安后,你打算如何慢慢掌握权力?”
    顾青眼睛眯了起来:“我为何要掌握权力?”
    “心怀吞吐天地之志,手中无权岂不是笑话?”
    “你怎么看出我心怀吞吐天地之志的?我脸上刻着字了?”
    张怀玉笑了笑,淡淡地道:“我对你没有威胁,甚至我能毫无保留的帮你,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对我说无妨,我不会背叛你的,否则,你以为我为何留在石桥村?”
    顾青沉默片刻,缓缓道:“张怀玉,你这副自信的样子很讨厌。”
    张怀玉笑容渐冷:“你若不喜欢我现在这副样子,我可以给你看别的样子。”
    说着张怀玉脸部忽然一整,露出一副又蠢又呆的明媚笑容,道:“张怀锦是不是这副样子?你喜欢吗?”
    顾青一惊,额头不知为何渗出了汗,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虚,可此刻他就是感到了心虚。
    随即顾青很快恢复了自然。我什么都没做,为何要心虚?
    “张怀锦不是这副样子,你模仿得不够像,我给你模仿一下,你看好了……”
    说着顾青调整了面部表情,接着目光开始变得呆滞,嘴角微微往上扬,露出一排牙齿,眼睛弯成了两道弯弯的新月,半仰着头一副痴呆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模样,用又萌又蠢的语气尖细着嗓子道:“阿姐,阿姐,我又尿床了……”
    张怀玉惊愕片刻,接着噗嗤一笑,掩着小嘴背过身笑得不能自已。
    顾青觉得自己模仿得很成功,沉浸在自己高深的演技里不可自拔,于是趁热打铁道:“要不要我模仿你的样子?”
    张怀玉笑声忽然一顿,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笑道:“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顾青根本没察觉到冷笑与正常笑容的区别,兴致勃勃地调整表情,随即猛地一拍旁边的小矮桌,撸起袖子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恶声喝道:“来人,我要吃三碗饭!三碗!”
    下一瞬间,顾青发现自己躺着的胡床忽然垮了,他整个人随着胡床倒了下去,重重跌在地上。
    定睛一看,胡床的几只木脚被削断了,切口整整齐齐。
    张怀玉若无其事地将匕首入鞘,收入怀中,神情萧瑟地看着屋外阴沉沉的天空,悠悠道:“今日的北风,好喧嚣啊……”
    一个养伤的女人居然随身带着利器,不是神经病就是狠角色。
    没有实力前,无论是神经病还是狠角色,顾青都招惹不起。
    于是顾青乖巧地起身,鞠躬。
    “对不起,我错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委婉表白
    女人喜欢用行动表达喜怒情绪。比如她高兴了,会手舞足蹈使劲的捶你,比如她生气了,会丧心病狂使劲捶你。久而久之就给了男人一种错觉,似乎她是怎样的情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捶你。
    顾青与张怀玉大半年没见了,张怀玉对顾青终归有一些情绪要表达,顾青如果情商稍微高一点的话,最好对她避而远之,等她过了这股子劲儿再接近。
    天冷得邪性,屋子里生了两盆炭火似乎都不够,顾青还是觉得有点冷。
    断了腿的胡床被修好了,躺在上面凭空矮了一截,衬托得旁边张怀玉的胡床瞬间高大起来,与她聊天需要仰视。
    “杨叔母刚送了一罐鸡汤,给咱们的。熬了两个时辰,据说是她家下蛋的老母鸡,忍着心疼宰了,造孽啊。”顾青幽幽叹道。
    张怀玉露出娴静的微笑:“村里的人真好,这大概是我愿意留在村里的另一个原因吧。”
    “你打算一直留在村里,不去长安了?”顾青好奇问道。
    张怀玉摇头:“不去了。长安我并不喜欢。”
    “因为张家的人?”
    “不仅如此,还因为这两年我见过太多贫苦,再看长安那些权贵文士们对盛世歌功颂德,便觉得他们太虚伪太恶心,我如果去了长安,每天要看到那么多虚伪恶心的面孔,那是对我的折磨。”
    顾青笑了笑,道:“你这耿直的性子,大概只能一生留在村子里了。”
    “一生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我已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至少这里没有虚伪,每个人都那么真诚,他们的爱与憎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我不需要提防任何人,在这里,我过得很快活。”
    顾青目光望向屋外,低声道:“其实我也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在这里娶妻生子,数十年后儿孙满堂,一生过得平庸却平安,人生风平浪静,不需要走得跌跌撞撞,临死安排好后事,踏踏实实埋进土里,每逢年节儿孙来我坟前洒下一杯酒,世上的纷争与战乱与我毫无干系,斯愿足矣。”
    张怀玉失笑:“若有生之年发生战乱,村子也无法幸免,那时村里的瓷窑也好,每天都能吃上肉的日子也好,战乱碾压之下,一切都烟消云散,今日你我看见的每一个幸福的人,终归会走上颠沛离析的路,幸存者十难取一。”
    顾青笑道:“或许,在我有生之年,天下有战乱,但蜀州并无战乱呢……”
    张怀玉摇头:“天下若乱,蜀州焉能幸免?”
    顾青笑了笑,没解释。
    其实,安史之乱后,蜀州确实没乱,李隆基仓惶逃出长安后,还往蜀州避难。如果顾青没有丝毫野心的话,一生住在村子里平安到老其实并非遥不可及的事。
    从穿越到现在,顾青的性格已改变了许多,淡漠无情的性格被许多人许多事温暖过后,顾青已做不到淡漠无情地面对身边的人和事了。
    只是当一个人的心中多了几分悲悯,行事难免失去冷静,从此很难理智地看待世人遇到的不公,为了所谓的天理公道,不计后果地维持正义,最终付出惨重的代价,比如这次保护宋根生便是如此。
    顾青如今的心态很矛盾,他不觉得心怀悲悯是什么坏事,可他也不愿因为悲悯而失去理智,失去理智代表着失控,失控的后果很严重。
    顾青是少年,可他又不是少年。与众不同的两世为人的经历注定了他无法像寻常的少年那样简单冲动地处理复杂的世情。
    “你在想什么?”张怀玉看着失神的顾青,忽然问道。
    顾青望着她平静的脸,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属于少年的冲动。
    认识她以来,她便永远这么平静且执着,但她却默默地为自己做了很多,顾青都一一看在眼里,有时候也不禁奇怪,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究竟是朋友之义,还是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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