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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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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题诗于壁
    文人的雅趣,寻常人自然是不懂的。
    乱写乱画都成了风雅之事,在那些不识字的人眼里看来,倒也无法说他们没素质,只会高山仰止,无比崇拜,题字留诗这样的行为,便成了才华的迸现。
    不仅是名山古寺这样的著名景点,普通的酒楼墙壁上也成了文人们留诗的热门地点之一。
    酒楼的掌柜对此通常是报以欢迎态度的,毕竟若诗作上佳,对酒楼来说也增长了名气,从此无数人登楼怀颂,酒客络绎不绝,酒楼日进斗金。若诗作不佳也无妨,等诗人离开后重新刷一遍墙能费多少事?
    所以宋根生向店伙计借笔墨的要求,酒楼马上满足了他,不仅满足了他,店伙计甚至还在夸张地叫嚷,帮宋根生拉人气,造声势。
    “临窗一位才子欲借笔墨,题诗于壁——”力竭声嘶的嚷嚷声令人直冒鸡皮疙瘩,诗还未题便显得分外廉价,如同叫卖着“看一眼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般。
    宋根生的脸皮终究经不起考验,被店伙计臊得脸都快埋进裤裆里去了,恨不得马上夺门而出。
    不得不说,店伙计的叫嚷虽然大俗,却很有效果。
    果然,酒楼内好几桌读书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众人找了一圈,发现了临窗独坐的宋根生。
    看过以后才发现,这位少年实在太脸嫩了,不仅穿得普通,一副穷酸落魄的样子,而且似乎很腼腆很木讷的样子。
    如此少年,能作诗?
    酒楼内当即有几位文人不屑地嗤笑起来。
    虽说以貌取人不对,可这位少年的扮相未免跟“才子”二字相差太远了,明明是个农户家的孩子,不知偷了大人几文钱跑来酒楼开个荤,酒未入喉人先醉,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题诗于壁。
    “呵,这年头是个人都能被称‘才子’么?那‘才子’二字倒成了骂人了。”一位文人低声嘀咕。
    文人终究还是有几分涵养,虽然对店伙计乱呼“才子”不满,倒也没有大声说出来。
    只是这句话说中了酒楼内大部分文人的心声。
    宋根生在众多讥诮的目光里,愈发显得手足无措,脸色涨得通红。
    堂内一张偏僻角落的桌边,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着锦袍,头戴黑绸璞巾,腰系玉带,相貌端庄,不怒自威。
    中年男子独坐一桌,周围的几张桌上也坐着十来个人,几张桌隐隐将中年男子那张桌围在中心,隐有护侍戒备之势,由此可见中年男子的身份颇为不凡。
    酒楼内气氛怪异,那位要作诗的少年郎手足无措,文人们久不见动静,于是纷纷窃窃议论起来。
    一名幕宾模样的文人起身走向中年男子,在他身后跪坐下来,凑到中年男子耳边道:“节帅,此地文人沐猴而冠,虚有其表,是为不雅之所,节帅不如早早离去,节帅府那里还等着您的消息呢。”
    被称为节帅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显得很有文人风度,淡然道:“无妨,不争片刻早晚,先看看这少年作的诗如何,本官倒是有些年头没见过如此年轻便敢公然题诗的才子了。”
    幕宾悄悄撇了撇嘴,小声道:“此少年气虚胆怯,目正却神离,真正的怀才之人不应是如此畏缩的气度。恕晚生直言,看不出他有丝毫才华的样子,勉强作诗,怕是贻笑大方。”
    中年男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就当看一场民间的热闹,落得几分笑谈之资也不错,莫在意结果。”
    见中年男子如此说,幕宾只好讪然一笑,不再劝他离开了。
    店伙计殷勤地送来了笔墨,宋根生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接过笔墨,找了一面白净的墙壁,在众人讥讽的目光下,宋根生提笔落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宋根生一边写,酒楼内的文人一边默念,念着念着,众人的神情渐渐变了。
    长短句在唐朝其实被大多数文人所鄙,认为它太通俗,类于乐坊靡曲,失之文雅,青楼乐妓们怀抱琵琶,眼神勾魂,一边拨弹一边浅吟低唱,以艳俗之词句换得恩客赏赐,故而被文人们认为上不得台面。
    但是今日宋根生题的这首长短句,用词遣句却毫无俗气,每一字皆精妙之极,整首词读下来令人不由拍案击节赞叹,酒楼内的文人们默默念颂,脸上再不复讥讽之色。
    直到宋根生将整首中秋词题完,酒楼内鸦雀无声,静谧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沉默中的震惊,比喧嚣的掌声更令人震撼。
    宋根生题完整首词,小心地搁下笔,觉得有点不对劲,身后太安静了,就算是讽刺嘲笑,也总得有人开口吧?
    于是宋根生转过身,面向酒楼内的文人们。然后他愣了,他只看到了一片呆滞的目光,还有那闭着眼念念有词的人,似乎在逐字逐句咂摸品味。
    宋根生飞快眨了眨眼睛。
    似乎……反应不错?尽管他一再推崇顾青的这首中秋词,可此刻见到众人的反应,宋根生发现自己仍然低估了这首词的精妙程度。
    心中的羞耻感愈发强烈,可宋根生还是不得不按顾青的嘱咐,整了整衣冠,面朝众人长长一揖,朗声道:“在下,石桥村宋根生。”
    这句自我介绍是顾青特别强调的,说什么相当于快递单上的地址,没有这句介绍,宋根生今日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尽管不懂顾青说的“快递单”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老实照做了。
    介绍过后,宋根生便翩然离开,留下一众仍在品味咂摸的文人们。
    那张偏僻的桌边,中年男子阖目默念了好几遍中秋词,终于睁开眼,赫然发现那位题词的少年已不见踪影,中年男子不由露出错失扼腕之色。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句子,好句子啊!”中年男子长叹,神色索然道:“从今以后,中秋之词尽废矣。”
    桌后的幕宾也是一脸赞叹,夹杂着一丝刚刚贬低少年的羞惭之色,捋须也在默念这首词,忽然皱眉道:“节帅,今日早已过了中秋,为何那少年偏偏在酒楼上题一首中秋词?虽是好词好句,可终归不大应景呀……”
    中年男子笑了:“如此绝妙之词,若是本官作出的,哪管什么时节,管什么应景,本官恨不得随时随地题笔显摆,一生之中但只能作出这么一首名垂千古的好词,够我一辈子炫耀了。”
    神情一肃,中年男子喟然叹道:“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那少年居然身怀如此称冠世人之才,倒真是走眼了。此人诗才绝世,胸中必乾坤,此人,吾欲寻之。”
    幕宾顿时露出难色:“节帅,陛下的旨意已下了半年,节帅如今仍在路途未曾上任,时间耽误太久,怕长安那边会怪罪……”
    中年男子爽朗地笑道:“蜀道何其难行,半年从长安到蜀州,已然不错了,临行前陛下召见我,我便跟陛下提前说过,陛下必不会怪我,寻访民间一少年,耽误不过一两日,怕什么。”
    阖目再次细品了一遍中秋词,中年男子叹道:“真是绝妙好词啊,石桥村,石桥村……值得一行。”
    第六十六章 新客来访
    张怀玉又消失了两天,再次出现在石桥村时,牵了一头牛回来,活的牛。
    顾青正在院子里忙着做他的新玩意儿,见白衣胜雪的张怀玉牵着一头脏兮兮的牛进门,顾青不由惊呆了。
    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就像一个在城里开惯了法拉利的白富美忽然戴着草帽开着拖拉机,遥望无垠的麦浪深情地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
    顾青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不得不接受眼前这幅画面,然后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
    这女人在自毁形象的道路上越跑越远,九头牛都拉不回。
    “牵头牛回来干啥?”
    张怀玉左右环视,似乎在找牛棚,嘴里淡淡地道:“你不是说会做牛肉吗?”
    顾青惊了,好强大的逻辑。
    “为了一口牛肉你牵头活牛回来?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缺钱,你为啥不偷个国库给我?”
    张怀玉无奈地道:“附近村里买的,人家不零卖。”
    顾青沉吟道:“活牛……似乎要去官上造册吧?不然犯法了。”
    张怀玉惊讶地道:“它马上要成锅里的食物了,为何要造册?你连人都敢杀,吃点牛肉反而那么怕王法,你疯了吗?”
    顾青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抬眼打量那头牛,估不出年龄,体型不太大,应该岁数很小,顾青有点不忍,道:“先养在家里吧,活生生的牛说杀就杀,终归不太妥。”
    张怀玉失望地道:“牛肉……”
    “你去青城县问问,有的商铺酒楼应该偷偷私藏了些牛肉,你去买些回来。”
    张怀玉愈发失望:“今日看来吃不上牛肉了。”
    “你不是会飞吗?飞去青城县再飞回来,不被青城山的道士发现的话,应该很快。”
    顾青一直垂着头边忙活边说话,张怀玉这才发现顾青在做一个很奇怪的大木盘。
    “这是何物?”张怀玉新奇地问道。
    “沙盘。”顾青头也不抬地道。
    “沙盘是做什么的?”
    “你可以理解为缩小版的三维立体地图,不懂啥叫‘三维’啥叫‘立体’对吧?别问,问就是我懒得解释,等我做好了你就明白了。”
    张怀玉白了他一眼,好奇地看着顾青做沙盘。
    大约半丈见方的大台盘上高低起伏,有山川有河流,泥沙砌成的山川上铺了一层绿色的草,蜿蜒的河流则用真正的水灌满,还有一片缩小版的民居。
    张怀玉越看越神奇,随即发现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和民居有点眼熟,接着忽然惊声道:“这是石桥村?”
    “没错,看来我做得惟妙惟肖,否则你不会一眼就认出来。”顾青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张怀玉指着沙盘上一处道:“这是你的瓷窑?”
    “对。”
    说着顾青又从身后搬出一个略微小一点的沙盘,上面已不是石桥村的全貌,而是整个瓷窑附近方圆的全貌,瓷窑位于正中,四周被群山环绕,张怀玉去过半山的瓷窑,也曾无所事事在周围游荡过几次,顾青做的沙盘地貌地形几乎与实际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沙盘上的瓷窑在四周几处山道的出入口上插了一面小巧的旗子,用不同的颜色特意标明了不同区别。
    “插的旗子是做甚用的?”张怀玉指着沙盘道。
    “标明瓷窑周围所有的出入口,以及通往外界的山道小径等等。”
    张怀玉两眼放光,赞叹道:“做得非常精巧,比地图更管用,若用于行军布阵,每战至少能增三成胜算,你是如何想到的?”
    “哦,主要是因为我聪明,天生知之,羡煞世人。”顾青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盯着沙盘上的一株小树,正在做最后的修剪工作。
    张怀玉眼睛发亮,盯着顾青的一举一动,相比沙盘之奇妙,她更在乎顾青这个人。
    真是个怪才,明明没读过书,为何偏生了一身怪本事,难道真是老天给的?对那些寒窗苦读的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你为何要做这个沙盘?是为了献给朝廷,换个功名前程吗?”张怀玉不由自主帮他参谋起来:“若能遇到慧眼之官,将它献上朝廷,或许真能用它换得一官半职呢。”
    “一官半职?”顾青嘴角扯了扯,道:“要当就当大官,掌大权,一官半职的我看不上。”
    张怀玉哭笑不得:“你的志向还不小,大唐立国以来,除了跟太宗陛下打江山的贤臣良将,从未听说献个物件给朝廷就能当大官的。”
    “那就不当官,我守着石桥村过自己的日子未尝不可。”
    “你做这个沙盘为了何用?”
    顾青道:“为了瓷窑,总有人惦记我烧瓷的秘方,把村民召集起来日夜巡逻也不是办法,索性在各个出入口设防,断绝一切对外的道路,从沙盘上布置更全面一些,能从地形大局上布防,将漏洞全部补上。”
    “费这么大的心思就为了一个瓷窑?”
    “你这暴发户的口气略微有点混账,瓷窑是我和全村最大的基业,你看不上眼?”
    张怀玉哼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头牛一眼,不满地道:“牛肉吃不成,你再给我做鱼,我饿了。”
    ……
    宋根生从青城县回来后便一直躲在家里没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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