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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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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分别之前,李英知注视她灵秀的容颜,状作无意地问了一句话:“假以时日,如果你达成所愿,登台拜相,还想要什么呢?”
    谢安大大咧咧地回道:“到时候再说呗。”
    “……”李英知的心莫名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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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英知那条路走不通,谢安虽失望但也不气馁,因他解释得并非不无道理,以他如今的身份,确实不宜在婚事上从中作梗。他能特意过来解释一番,谢安觉得这人挺够意思了,一觉过后重振精神筹谋起别条出路。
    这才坐在公房中对着译文苦苦思索,一道圣旨噹地落在了头上,即日起她从鸿胪寺调往礼部任祠司参事。
    周围的同僚们不无艳羡不已,眼红的感慨终归是谢家人,到底不一样;嫉妒地暗恨自己没有谢氏这样一颗大树好乘凉;再难听点的也有,无非就是谢安魅色惑人,潜规则上位啊什么什么的。
    极擅长在宫中各处蹲墙角的十五听到那些关于谢安不堪入耳的谈论,气得七窍生烟,一溜小跑过来向谢安打小报告:“小姐,他们竟敢这么诋毁你!”言下之意是赶紧回去告诉她位高权重的老爹,整死这群不长眼的,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谢安听罢,不仅不生气还挺高兴,宽慰十五道:“至少说明你家大人我长得好看是不?”
    “……”十五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诺诺道:“……这要是被邵阳君听到了,不太好吧。”
    谢安奇怪:“这关他什么事啊?”
    默默蹲墙角的十五使劲抓着头发,难道他真得误解了邵阳君大人与他这主子之间的关系,可要不是邵阳君对小姐有意思,怎么会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好小姐呢?
    纠结了好半天,十五终于恍然大悟,敢情着原来是邵阳君大人一厢情愿地倒贴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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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部为六部之一,虽然仅仅是个五品参事,但至少谢安一只脚已经跨入了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利机构。
    跪地谢恩完毕,谢安接过圣旨感慨不已,难怪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谢心柳这一口枕边风,直接将她吹入了六部之中。
    然而升官并不能阻挡谢家长老们势必要将谢安嫁出去的决心,在他们看来,谢安入官场无非是仗着读过点书有点才情,图个新鲜而已。等她见识过了人心险些,官场无情后最终还是会发觉不如嫁个好郎主来的实在。既然早晚都要嫁,趁着豆蔻年华早嫁,自然比晚嫁强。
    刚调入礼部的谢安忙着适应新环境,忙得管不上谢家那帮老头子们的再三试探。终于谢氏族老们决定无视掉谢安这个当事人的意愿,当他们赶着新年喜气紧锣密鼓地为她安排相亲一事时,西京茶楼酒肆之中莫名地传开了一个艳闻。
    艳闻说是一个谢氏女官人在元正之夜于公房之中私会情人,酒酣耳热之时更是宽衣解带,耳鬓厮磨。亲热之际却不料被上司撞见这一番艳事,只见女官人衣衫凌乱,坦然而出,她那情郎却仓皇跳窗而走,真真是风流无边。
    虽没有点名,但单单凭这谢氏女官人五字,只要在朝中稍有留心的就会认出艳闻的主角不是他人,而是才高升入礼部的谢安。又闻那情郎衣衫华贵,恰好坐实了她靠潜规则上位的又一传闻。
    以西京百姓八卦力度,不出两日,“女官人夜会情郎”的艳闻在整个京城传得如火如荼。身为当事人的谢安,在谢一水雷霆震怒把她叫回谢府时才后知后觉地知晓了此事。
    “你看看!你看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传出这样的闲话来!你是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是不是!”谢一水气得脸发紫,戳着谢安脑门破口大骂,“你说,那个不要脸的小子是谁!”
    谢安勉强从她老爹的咆哮中将事情梳理了一遍,自己也是犯疑,那晚自己与李英知在公房见面的事只有连主簿一人撞见了,可连主簿胆小怕事嘴紧得很,再说他走得早,哪里见到李英知跳窗而走的情景……
    那就只有……
    谢安牙痒痒的,这条掺荤带素的艳闻是李英知放出的!!!
    好嘛,他说不方便在明面上插手她的婚事,就选择了彻底败坏她名声来帮她逃避相亲?这下好了,王、沈两家是不会与她结亲了,但如谢一水所言,她这辈子想嫁人,也难于登天了!!!
    “怎么!!”看谢安不语,谢一水大发雷霆,“事到如今你还想维护那小子是不是?!说!他到底是谁!!!”
    说了没用啊……谢安一看谢一水这架势就知道想把人揪出来一杀泄恨,可对方是李英知啊,谢一水铁定动不了他,那最后就是只能逼着自己嫁给了李英知了……
    太可怕了!不寒而栗的谢安决定还是将这个不怎么美丽的秘密彻底埋藏在心底。
    任谢一水如何发怒,谢安始终保持消极不抵抗的态度,无可奈何之下谢一水落下狠话:“别以为这样你就逃得掉,明儿你就给我去见王、沈两家的公子!”
    见就见,事到如今谢安反而无所谓了,谢家女儿多了去了,真想联姻,王、沈两家肯定不会娶这么一个名声在外的她
    果不其然,一日后王崇亲笔回信,委婉地拒绝了谢一水。可谢安没想到的是,沈家竟然同意让两家的小辈见上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
    ……
    正月初三,大吉,宜动土,婚嫁,产子。
    一大早被拉起来的谢安经过精心妆点之后被送上了相亲的大路,外头各户人家开门的鞭炮声络绎不绝,炸得昏昏欲睡的谢安烦躁不已地抓过一个枕头捂住了双耳。吓得珊瑚在旁忙与她扯下枕头,责怪道:“小姐这样弄乱了发髻,一会怎么去见沈家郎君?”
    “爱见不见!”谢安将枕头按在脑袋上不撒手。
    两人正拉扯着,马车忽然一顿,谢安脑袋磕了一下,顿时迁怒道:“哪个不长眼的!”
    十五磕磕巴巴道:“是邵,邵阳君大人。”
    ☆、第三十二章
    他来做什么?
    谢安疑惑一刹,联想到此人素来的恶劣品行以及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流女官人”,随即愤懑不已,这还用想吗,十之八/九是来看她热闹的!
    “不见!”谢安继续埋在枕头里挺尸装死。
    隔着两重厚厚的冬帘,清脆响亮的拒绝声在外听得一点都不模糊。
    十五尴尬地搭着帘边抬也不是,举也不是,好在邵阳君仅仅是恰巧路过,未将谢安的无力放在心上,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好大的起床气。”说完一牵缰绳御马而去,骏马飒沓驰过马车,李英知不高不低的含笑声随风擦过:“稍后见。”
    竟然没有找麻烦,谢安抱着枕头面露诧异,并未留意到车外随风而逝的那句“稍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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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到谢家是百年流传的书香世族,沈家特意择了西京郊外一处山清水秀的雅致林苑。秋高露爽,一练白水曲饶三面,竹叶葳蕤,草尖偶有鸟雀腾空掠过,习习风声如笛如萧。
    为表对此次两族联姻的看重,头一天沈家便命人在这清风霜露间精心布置了一方流水席,四周点缀以兰草银桂,好不活泼雅致。当然,除此之外,沈家的财大气粗也务必要体现得当,金杯玉碟不用说,连坐着的垫团皆勾满了金丝银边,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沈家是一国首富似的。
    “俗,真俗!”掩饰不住嫌弃之情的不是他人,正是这次相亲宴的主角,沈家嫡子沈仪光。与谢安一样,这位少爷一大早就被扰了好觉,怨气四溢地被拖拉到了这。
    无怪乎沈家如此慎重对待此次相亲,他们沈家靠经商发家,而大秦历来重士轻商。说白了,你再有钱也就是个暴发户,大秦首富又如何,莫说王谢,李、崔等五姓连正眼都吝啬给一个。
    如果与谢氏联姻成功,沈家即成功借此机会真正跻身于大秦权贵之列。
    “这次叔父花了不少心思,”作为陪客的沈五尽职尽责地提醒他这位堂弟打起些精神来,“你再不愿意,表面上功夫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沈仪光冷笑:“我爹花费我怎会不知道呢,不说眼前这些摆设,光是送到谢一水手里的银子流水一样数不清。”他两来得稍早,眼看时辰将近,对方影子都没见着,沈仪光更是不悦,“有个谢一水这样的爹,只怕那个女儿也是个俗不可耐之人。”
    沈五不乐意了:“谢安是我同门师妹,若不是了解她的为人秉性我也不会陪同你来走这么一遭。你莫看她是谢家大房的独女,年纪又小,可与其他世家的女儿半分都不相像,你见过就知道了。”
    两人自幼关系亲密,然沈五常年在外,他有这么一个师妹的事沈仪光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撩起了几分兴趣:“你既与她是师兄妹,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左右你我都是沈家人,谁娶不都一样。”
    沈五心道,谢安那丫头哪是一般人能吃得住的,童映光一手带出的亲传徒弟可不是为了嫁进深宅大院里争风吃醋。只不过这样的话,定是不能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来的,他笑着倒了一杯茶:“凡事讲究个投缘,合不上眼缘再近水楼台也没有用处。”
    沈仪光切了声:“你没眼缘,难道我就有眼缘了吗?”
    沈五还想再劝解他,竹林外围突然起了一阵喧嚣,马蹄声人声相叠煞是吵闹,他不觉皱起了眉,遣了个仆从出去:“看看是何人在此喧哗,不要紧地赶快打发了去。”
    仆从去了没半晌,白着脸汗津津地小跑回来了:“回两位公子的话,外头是邵阳君和几位大人,他们今日恰好来这郊游赏秋”
    旁人也罢,来者是李英知,跟着他的不是皇亲也是贵胄,哪一个都不是得罪得起的。
    沈五与沈仪光对视一眼,起身振振衣冠,快步迎了出去。
    才踏出林苑,便听得李英知身边一人高声道:“我当是谁家那么大手笔包了整座山头下来,原来是沈家的公子。”
    话里呛味十足,沈仪光眉尖一蹙,沈五赶紧将他往后拉了拉,自己一步上前拱手道:“在下沈五,这位是小人堂弟沈仪光,不知邵阳君与诸位大驾,若有冲撞之处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李英知玉立在前,褒衣博带,淡去些许屹立朝堂上的凛冽,反添了几分文士的儒雅飘然,唇角含着一丝笑:“沈五公子多礼,是我等贸然上山扰了两位雅兴……”他似才注意到周围华美装饰,“今日可是沈家在此招待贵客?”
    对于李英知,沈五早有耳闻,先帝在位时的宠臣,先帝去世后拱手将皇位让给当今圣人,此一举虽让他贬谪东都但在朝野内外皆交口称赞他的贤明大度,民间百姓更称呼他为贤王。
    在这个人面前不能掉以轻心,沈五暗自小心,才斟酌着如何回答,便听沈仪光皮笑肉不笑道:“邵阳君料事如神,今日在此约见我的婚约人,可不是贵客吗?”
    “哦?”李英知笑得愈发和煦,“那不就是沈家未来的女主人?”
    沈五被他这一笑笑出了一身冷汗,拦都拦不及,只听沈仪光干脆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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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在车中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珊瑚大惊小怪地翻出姜糖来往她嘴里塞了好几片:“就说小姐别再穿夏袍了,天气转凉,早晚生出病灶来。”
    “新官服没有发下来,总不能穿襦裙去官署当差吧。”谢安满不在乎地揉揉鼻尖,手没放下又打了个喷嚏,她嘀咕,“怎么好似有人在背后说我?”
    山中林苑,李英知一行人与沈家二兄弟把酒推盏,相谈甚欢,又沈五从中周旋,气氛倒还算融洽。都是年轻人,一来二去,几杯清酒下了肚,话匣子打开来,各个熟络了起来。
    沈仪光虽瞧不惯这些世族子弟,但人家不摆谱自己也不能冷面相对,日后指不定要仰仗着其中某一位。
    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现下京中的风云人物——谢家女郎。
    沈仪光的脸一黑,沈五拼命朝他使眼色,才勉强按捺不动。
    几个世族公子都在朝中挂着一官半职,其中户部司丞柳子元与谢安碰巧照过面,啧声道:“这个谢安啊我曾见过,姿容确实配得上风流女官人的名号。”
    他一开头,其他几位年轻人忙纷纷插嘴:“我倒是更对那位助她高升的情郎更感兴趣一些。”
    “哎?说得对啊!”几人互相凑趣着打量,“不知是不是在座我们其中几位啊?快快老实交代!”
    沉默不语的沈仪光在心中已将尚未见面的谢安踩了千百八十遍了……
    盘坐上首的李英知神色从容地捏着酒碟,浅笑不语。
    沈五假作奉酒给柳子元,耳语道:“柳兄你这样诋毁谢安的名声,怕是不好吧……”
    “不是看在同门份上,我还不帮她咧。”柳子元一派知心大哥的风范,“想来她也不看好这门亲事。”
    “……”
    姗姗来迟的谢安入了林苑,便是见着几人酒酣耳然,醉意熏然的场景。还未来得及有所表情,一眼瞟见上首怡然端坐,神台清明的李英知。两人眼神一对,谢安了悟,原来在这等着算计她呢。
    沈五为了看顾场面,算是喝得少的,头一抬见了谢安披着银缎斗篷站在竹门下默默看着他们,拉扯着沈仪光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咳了声责备道:“谢家女郎来了,为何没人通报。”
    小厮委屈,都站了门口说了好几遍了,可这几个喝得正高兴的公子哥谁听得见啊。
    沈仪光头一次见谢安,愣了一下,他以为传出那样艳闻来的谢家女必是妖容冶魅,怎么着也对得起风流这二字,没想到……
    “泛泛而已嘛。”沈仪光脱口而出,沈五狠狠掐了他一把胳膊,他咳了一声,“谢姑娘。”
    谢安佯作没听见,平平回了他一礼:“沈公子。”
    一直静然上坐的李英知忽而在此刻不愠不火道:“谢家女郎果然系出名门,礼数周全。”
    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笑闹着的几个年轻人顿时屏气凝神不敢做多言语,一时气氛沉默。
    装不熟是吧,谢安徐徐上前给他行了个官礼:“礼部祠司参事谢安见过邵阳君。”
    李英知淡淡受了她这一礼:“既然来了,坐罢。”
    淙淙一条流水席,左右两侧皆已为人做占,再添一张小案倒也可以,只不过谢安为女客,让她坐在下首显然不合适。若要让她挤在几个男子中间更是不妥,沈五暗暗捅了一下沈仪光。对谢安颇有成见的沈仪光动也未动,明摆着要给她难堪,让她知难而退。
    谢安两眼一扫,瞅着块空地,径自上前泰然坐下,俨然主家模样。
    诸人瞠目,那地方,正是无人敢接近的李英知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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