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2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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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灵神拥有他的全部记忆,但那些记忆,那些记忆中的人,对于灵神而言,只是他不经意间做的一场梦,他漫长记忆中的沧海一粟。
    他并不曾真正参与过,并不知经历那些记忆时,青木心中是欢喜还是苦痛。
    他空有记忆,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同你熟稔,也只是熟悉你的故事。
    而那个曾与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成长之人,已经彻底融进了别人的记忆长河中。
    桑行之脸上滑过一阵浓郁的黯淡,默默叹了口气。
    不只桑行之明白,宋珈岚也明白。
    宋珈岚停在桑行之后方不远处,看着端坐在蚌壳上的红衣男子。
    起初时,她的眼神是迷乱的。
    宋珈岚第一次见到萧卿灼那年,筑基大圆满修为,鸿蒙大陆第一宗天选圣女。
    而萧卿灼却只有筑基中期,来她鸿蒙大陆,来她第一宗,只是为了重伤中的桑行之盗取一颗灵药……
    他的好,他的坏,他的一颦一笑。那些回忆宛如开闸的水,奔涌进她识海之中。
    然而就在灵神将目光扫在她身上时,宋珈岚失去的清明几乎在一瞬间,全都找了回来。
    她突然清醒的认识到,那个曾经欺骗、背叛、伤害过她的男人,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宋珈岚心下凄凄然,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充满了无力感,一身傲气、怨气在不自觉中消散的干干净净。
    她徐徐转过身,失魂落魄的走了。
    他们看的透,追着宋珈岚前来的秦铮和苏慕歌沉入海底之后,则极为震惊。
    灵神远远瞧见苏慕歌,亲切的向她招招手:“慕歌,过来师叔身边。”
    苏慕歌怔怔的向前飞了几步。
    秦铮在她背后惊道:“萧师叔,您真的复活了?!”
    苏慕歌同宋珈岚擦肩而过,稍稍顿了顿,再越过桑行之,最终还是踟蹰着停了下来。在她看来,眼前这位明明就是师叔,但瞧师父和宋珈岚的神色,傻子也看的出来有问题。
    苏慕歌忍不住问:“您是萧师叔,还是青木小师叔?”
    “都是。”灵神眉间溢满温柔,轻轻笑了笑,“我完完整整拥有他们的记忆,在昆仑时的,在北麓时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
    “所以您是灵神主?”苏慕歌眨眼便明白过来了,惊讶的望向桑行之,“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叔不是神念化成的么,灵神主尚在镇压之中,怎么会……”
    桑行之苦笑:“神念再强,总归属于灵神的,是他一部分。”
    秦铮倒是先听明白了:“原来,青木师叔哪怕不回去灵神主的识海,也是可以被灵神主吸收掉的?!”
    桑行之不言,手掌在苏慕歌肩膀上轻轻一按,像是在安慰她。
    苏慕歌杏目圆睁,一言不发,似乎在消化这一切。
    场面瞬间就冷淡下来,一股愁思氤氲在几人周围。
    灵神的手顿在半空,眉心闪过一丝落寞。
    他不由苦笑一声,他活生生坐在这里,他们究竟在哀悼谁呢?
    在场所有人全都站的笔挺,只有痕这超神器灵低人一等的跪着,心中不忿,冷哼中携有嘲弄:“我说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愚昧凡人,那不叫吸收,那只是意识体的分裂融合!”
    “意识体的分裂融合?”苏慕歌喃喃自语,“什么意思?”
    “神念,也就是神的意识体。意识体才是记忆和感知的载体,只要意识不灭,便可得永生,就比如我们神器灵……”痕险些咬了舌头,“呸,我凭什么要解释给你听?!”
    “神主大人。”
    苏慕歌沉吟良久,似有所顿悟,走上前去,“您除了是灵神主,还是那个曾为我束发的萧师叔,更是会伏在弟子膝上哭泣的小师叔,是不是?”
    “恩。是我,我回来了。”灵神微微一怔,顿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来,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髻,“慕歌,谢谢你在我意识体再生之后,懵懂无知之时,仍旧不离不弃的照顾。”
    是他……
    苏慕歌眼圈一酸,眼眶里有些温热的湿意,她用力呼吸,才给憋了回去。
    她回头定定望向桑行之:“师父,他的确是师叔。”
    桑行之蹙眉。
    “痕说的不错,所谓的神器灵,其实就是神器的意识体,意识才是记忆和感知的载体,意识不灭,才是生命体真正意义上的延续。”苏慕歌在灵界待了一百多年,与瞳作伴,还是颇有收获的,“先前青木小师叔脱离了萧师叔的肉身,并没有萧师叔任何记忆,我们依然接受他就是萧师叔,谁也不会将宋珈岚手中那具炼尸,看成是萧师叔。如今师叔完整了自身,想起了一切,您为何反而抵触呢?”
    她已经完全明白,神庙尚未崩塌,出现在眼前的灵神主是怎么一回事了。
    师叔只是灵神主神念溢出来的绝大部分,是他的神念主体。师叔之前触碰海蚌时,唤醒了被封印的残余意识,并且将那些零碎意识全都吸了出来。
    而那些残余意识未曾化体,保留了灵神的完整记忆。
    “正是这么个意思。”灵神附和着,有些委屈的扁扁嘴,看向桑行之。
    这表情小青木经常做,但换成一个长相俊美的大男人,怎么看都有些惊悚。
    桑行之遂转了目光,扬手祭出一个小碗:“慕歌,你拿这一碗水,倒入江海之中,你真觉得,这江海便是你手中这碗水么?”
    秦铮怔忪着反问一句:“那又有何不可?”
    桑行之眼下心情不妙,正想教他闭嘴。
    却听他说,“师父,您之前不是开导过我,一个人的眼界有多大,胸襟即有多宽,天地便有多广阔的么?”秦铮探头瞅一眼他手中小碗,撇撇嘴道,“怪不得您化神一直失败,原来是您眼界浅了!莫说一碗水,哪怕一滴水,包容整个十洲三岛又如何?所谓‘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您全都忘了不成?”
    苏慕歌对秦铮竖起大拇指,秦铮完全说出自己的想法。
    秦铮得意的挑挑眉,教训师父这种机会,断不是时时都有的。
    见神庙大局已定,秦铮给苏慕歌递了个眼神,独自先回蓬莱岛了。如今蓬莱岛还乱着,他这个代掌门不能消失太久。
    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桑行之稍稍一怔后,墨瞳之内瞬间掀起一团风暴。
    是,他竟着相了!
    但凡沾上青木的事情,他总是那么看不开,总是会拘泥于表象与小我之中。
    自修行以来,闯过一道道的门槛,斩落一个个的心魔,不论怎样看破,怎样超然于物外,执念与困惑,总还是伴随阅历而生。
    所以修行,当真是永无止境的事情么?
    桑行之微微苦笑:“不曾想我桑行之聪明一世,末了,竟还需要徒弟来点醒我。”
    “你只是因与我私交甚笃,关心则乱,无需妄自菲薄。”灵神抿了抿唇,“你如今正卡在化神的关口,进退维谷间,却能分神出来。桑行之,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苏慕歌愕然,原来师父尚在闭关。
    “行了,这算什么了不得?”桑行之拢了拢袖子,长叹一口气,“狗急了跳墙,人被逼急了,比狗跳的还要高。”
    “你啊,还是那么可爱。”灵神被他逗的大笑起来,“与你们相处的这些年,在我漫长的生命中,虽只是沧海一粟,但对我来说,却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啊……”
    桑行之默默然。
    灵神继续笑道:“想来也是我倒霉,意识第一次化体之时,让我遇到你,把我给教傻了。”说着,宠溺的拍拍苏慕歌的后脑勺,“第二次化体,又被慕歌给捡走,再一次被教傻了。若不然,我这满身戾气,待苏醒之后,没准儿真会逆天……”
    “主人……!”
    痕越听越不对,急忙跳出来说话,“逆天又怎样!您神力无边,我灵族实力强横,无非是牺牲掉一整个十洲三岛,区区一个修真界,毁了又如何啊?!”
    “你给我闭嘴!”笑容一瞬收紧,灵神狠狠瞥他一眼,吓的他匍匐在地,“就凭你如今这番所作所为,我便觉得我所遭受的神罚尽是活该!”
    痕闻言,满腹委屈:“我们究竟有什么错?!”
    灵神斥道:“太过强悍,破坏这世间平衡,便是你们的错。”
    痕不服,豁然起身:“那您当初为何宁愿被剔除神籍,也不愿诛灭我们?!”
    “因为我是灵神,我不杀你们是动了恻隐之心,并不代表我也认为你们就该留在人世。”灵神正襟危坐,神的气度显露无疑,淡漠说道,“神是天道执行者,万物相生相克,一切以平衡为准。动了恻隐之心的神,等于拥有了人的情绪,那便不再是神,这是我被剔出神籍的原因。”
    “那也不该将您囚禁!”
    “囚禁与你们无关,是因我当时不懂错在何处,心中愤懑在神界闯下祸端,才遭来天罚。人做错了得受罚,神也是一样的,天道公平的很。”
    陡然,灵神话锋一转,厉声道,“殁,将带他回零渡去!”
    苏慕歌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多出一个老熟人来。
    殁上前领命:“是,主人。”
    灵神一探手,从蚌壳下抓出缩小数十倍后正奄奄一息的土曜。
    苏慕歌心口猛地揪起,看着土曜在灵神掌心闪耀了两下,得到治疗之后,才感激的从他手中将土曜接了回来。
    土曜在她手心甩甩尾巴,强撑着一口气:“主人,我表现的怎么样!”
    “棒极了!”苏慕歌由衷夸赞。
    土曜比吃饱了还要餍足,嘿嘿笑着昏死过去。
    灵神再从蚌壳下抓出一面巴掌大的八角菱花铜镜。
    痕惊恐的向后退,却被镜子给吸了进去。而他夺舍的驱壳,则缓缓倒地。
    苏慕歌皱皱眉,此物就是溯世镜么,还真瞧不出来有何奇特之处,铜镜背面雕满了缠枝牡丹,怎么看,都像是女子用的东西。
    灵神将溯世镜扔给殁。
    “请问主人,是杀还是罚?”即使面对灵神主,殁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
    “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倒是真不忍心杀了他。”灵神看向苏慕歌,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苏慕歌此生最恨的莫过于痕,当然想要他死。
    无奈师叔都说不忍心,她总不能骂师叔恻隐之心动不得赶紧杀了吧。
    但让苏慕歌说出饶他一命的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遂将这个难题抛给桑行之:“师父,蓬莱遭此大难,他是罪魁祸首,您怎么看?”
    桑行之也是个有仇报仇的性子。
    灵神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蓬莱今日之难,说到底,皆是因我而起,他们的罪孽,便由我来担着吧。”
    言下之意是你要报仇的话全冲我来。
    对此无赖行径,桑行之无话可说。
    苏慕歌狠狠剜了一眼殁手中的溯世镜。
    殁以为苏慕歌是在瞪他,稍稍怔了怔:“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苏慕歌鞠了一礼,“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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